深渊居民

“结局已无需赘言”

靖苏/短篇

*流水账 he


 

  闲来无事时,苏先生也爱对着军帖发呆。下属呈上的金陵来的陛下写的军帖,大部分被苏先生一摞一摞仔细叠起来,有重要的话就对将军念上几句,念到一些地方又停下,隔了几行继续念。

  将军有时候同苏先生喝着茶,碰巧翻开军帖看时,大抵入眼帘的都会是些“金陵太平,先生安否”的句子。将军膛目结舌,一阵日子过后又挑几册看,陛下的话锋变了,写的内容也略有些啰嗦,怕是想念的紧,后来几个月,将军再去看时,陛下的军帖诚如写给友人间的信件了,或中间夹几句假正经的“近几日大将军领我军守国土,诚应多拨粮食,体恤下属,而苏先生为我军出计谋良策,更该赐赏,不知道先生心中是更欢喜附属国进献的玉石手链,还是前几日派人去其他地域采来的梅花种子?亦不知明年梅树发芽开花时,先生是否已归来与朕重聚。”

  将军看到苏先生瞥了几眼,然后翻开本空白信纸落笔写字。苏先生的毛笔字并非如陛下一样苍劲有力,也许是身患旧疾,苏先生虽落笔有神,行云流水,但总缺些什么在笔锋间。将军合上手中军帖,忍不住说道:“小殊啊,每到月初,那军帖信封就准时寄来了。可是陛下先前还会说些殿中详事,或嘱托军中小事,如今可是连半句也不会提到了,全篇的信寥寥几句是对军内的鼓励,其他皆是与你恩恩爱爱的腻歪……”将军也突觉自己的成语用的不是地方,于是改口道:“皆是与你的调情。”

  苏先生被将军的话逗笑了,笔锋一顿,落个墨黑的点在白纸上。苏先生温声说道:“陛下只不过在信中说些琐碎的事情,意在让我尽早回去金陵,可护国这种大事,大渝又难对付,没个三年五载,我又怎能回去?这些道理,将军该是明白的。”

  “军帖上也写了不少事,我没看完,有些生字还不识得,”将军苦恼地摸了把后脑勺,提议道:“不如小殊你给我讲讲吧,近几个月可有发生了什么‘大事’?”

  苏先生想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:“半月前霓凰成亲了,嫁了别国的亲王,听景琰说是一表人才,能说善道的,虽不是名声显赫地位尊贵,但对霓凰却是非常照顾关心。武功似是不及霓凰,但她也全不介意。“

  “嚯,也不知哪家的小姑娘前几年还比武招亲哪!”将军乐的一拍大腿,“可还有什么事儿吗?”苏先生细想了一下,笑说:“还有一件事,想来你也是极要听的,但若要我讲,将军你可得先帮苏某一个忙。”

  将军答应了,拍拍战袍直起身,作揖道:“你不说什么事,我却也是知道的,明儿要上前线,是我带军的,不仅会好生归来,还要在归来时洗耳恭听你那金陵来的新鲜事情!”

  苏先生噙着笑意点点头。他又停下笔几番思忖,细看了会儿眼前脏污的信纸,皱着眉头揉成个团扔在一边,从别处取了张新的信纸过来继续写。


 

  陛下是个好皇帝,因他听取谏言,清廉公正。从前宠辱不惊,如今功成名就也未尝有先帝自负的性情。皇后生了个小殿下,今年约莫也有三四岁了。陛下还有个侧妃,跟皇后是表姐妹,皆是安静的性子。传闻陛下等小皇子加冠后便封为太子,因此趁小皇子还小便有拉拢皇后的,但这样的官员都被陛下给冷落了。

  陛下有一好友,全名林殊,十八九岁出战死了。天下人热爱现今这个皇帝,多因那时重审林氏一案,还了林氏一个公道。连前几年声名远赫的梅长苏也被陛下纳入怀中之物。

  “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呀,怪暧昧的。”有个人笑出声来,说书人不乐意了,一拍板子,四下环顾了围着的群众一番,问道:“刚刚是谁打断我的?好嘛,阁下到底是来听书的还是来挑刺的哟!”

  只听闻对方笑了几声,从人群当中走到最前,他腰间别着块上好玉佩,手中折扇敲了几下说书人的桌面,一副贵公子的做派。那人说道:“说书先生可知那梅长苏此刻何处?”

  “于那琅琊阁中与那阁主谈天论地哪!”说书先生说道。

  “好个谈天论地!”那人嗤笑一声,倏地一把拽起说书先生的领子说道:“那正谈天论地之人正为我大梁在边境扎寨,为我军出谋划策!你却毫不知情,还在此说三道四!”

  说书先生被那人吓着了,腿都在发抖,又怕对方是什么达官贵人自己得罪不起,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,只能拼命咽着唾沫,脑中措辞。

  “好了豫津,别闹了,快放开说书先生。”比那人高些的公子走过来,轻声呵斥道。

  言豫津愤愤不平的放下说书先生,和萧景睿走出茶馆时,晃着手中折扇说道:“景睿你瞧见他怎么说苏兄的吗?有这么说人的吗!苏兄现在可生死莫测……”他蓦地反应过来,然后捂住了嘴,皱着眉:“呸呸呸,什么生死莫测,大吉大利大吉大利!苏兄长命百岁合家欢乐早生贵子!”

  “你呀,总是没正经形的,”萧景睿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,说道:“可还记得苏兄跟我们说的那些话了吗?”

  言豫津点点头,掰着手指一个个数:“记得。要我不惹事不闯祸,有事找他,没事也可以找他,还有为景琰兄多照看着。”

  “让你多照看景琰?便罢了吧,”萧景睿毫不掩饰地笑起来:“怕是我们陛下还得多照顾着言小王爷的事儿呢。”

  言豫津气极了,甩手走开,留下个萧景睿在原地,笑了许久后才发现人不见了,又只能默默往街上买了两串糖葫芦跟一包橘子糖。 


 

  今日陛下心情不错,想是苏先生的信到了。萧景琰没有急着拆开,前几日大渝战败的消息一到,他登时喜的差点从龙椅上头滚下来。大渝一败,大梁的地位在各国中又稳固不少,且苏先生怕是过几日便可回金陵了。

  萧景琰想了一会儿,在昏黄的烛火下小心地拆开信封。苏先生写给他的信平常不会多过三四行,也不会同他有过多的话题,想必也是军中少有可讲的趣事。然而这次,苏先生却整整写了两张纸,纸页干净,带着书墨味道。苏先生的话多了,有慰问陛下的,也有关于静妃的,更多的还有对社稷的谏言。苏先生此时提出一番理论,萧景琰只边看边心想待你回来一一指导便好。看到最后几行字,话锋一转,苏先生的言词颇有些沉寂了。总会提到些“愿陛下得良臣贤才,心之所念终可以实现。”

  萧景琰没有多想,拥着信和衣躺在榻上睡了。

  那天夜里也不知怎的,忽做了场怪梦。梦里的炮火声重,有好些人不相识,又有好些人分明相识却不记得。萧景琰看见那位长得像苏先生的人冲他露出一张笑脸,是非常欢喜的笑容,没有杂质跟敷衍,且多些小孩性情,那人喊他:“阿诚哥!”好一把软糯的嗓子,明明同苏先生差不多,但比起苏先生来,委实更腻一些。

  萧景琰醒来时心中却颇有些不爽,虽是对着自己唤的什么哥哥,可就是不喜欢苏先生用那副好嗓子去叫别人的名字。


  将军提着沾血的头盔,一回来便掀那苏先生营帐的布帘。素日快活的将军,连着几日征战杀场,回来后竟先奔去了军师的营帐,让士兵好生疑惑。副将军忍不住在一旁说道:“蒙大统领,且让军医先看看伤口吧!”

  苏先生搀着将军躺下,唤来了军医,得知除了肩上被剑刺了刀外,其余也皆是些皮外伤了。这才长吁一口气,又皱着眉说道:“将军负伤不叫军医,偏先来苏某这处,是为何?”

  将军委屈地叫道:“小殊,该讲金陵的事儿了!”

  苏先生有些惊讶,过会儿才点点头说好。他说到自己往后的打算,顿了顿,似是思量了很久才说道:“虽跟景琰约好再相见,但我毕竟是一个男子,能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?我跟他……也许是情投意合,也许是他这几年对朋友的思念,叫我略有些误解了。待过几日士兵们养好伤,你们便回去金陵。”

  将军想了想,问:“那你去哪儿?”

  “天大地大,哪儿不能去?”苏先生笑着回答,又温和的说道:“你且跟景琰说,往后若再相遇,他定还能当我的家人,举杯明月谈笑风生。” 


 

  在殿门口的那几株梅花,是陛下自己前年刚种下的,却说是十几年前外域采来的,但偏到前年再种下。

  静妃说大抵是他自个儿看开了些,不像从前天天盼着苏先生回来了。往年每到冬天,他总要多安置几个暖炉在身边,旁人问起来,陛下都不答,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后来实在被问烦了,也是敷衍的回答着等他回来不会冷云云。或者一遍一遍让蒙大统领进宫问些在军中时候先生的事情。

  后来苏先生回来了,陛下藏着掖着把他带进自己宫内,也不知苏先生讲了些什么,外头的忽然听见陛下抽泣声。实是怪哉。


 
 

  萧景琰指了信上一些字,说:“当年以为再见不到你,恨不能立即去通缉你,叫你无处可躲。可又怕有人伤着你……”

  陛下的话一时间多起来,但终究没说几句便有些说不下去了,他只叹口气道:“那时候你托蒙将军跟我说,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……可是你不在,我如何欢喜的起来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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